梗概:DIO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那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每次他从梦里醒来,他都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要记起来。
回忆起来,我所遗忘的东西。
Tips:文章中普奇所做的事情为文学表现手法,实际上和这并不太一样
正文:
普奇点燃了烛台。
DIO被微弱的火光唤醒,他翻过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普奇,你来了。”DIO支起了一条腿,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子,伴随着舒展筋骨的呻吟,“嗯……你今天来的比平时晚了一些。被忏悔者缠住了吗?”
“不要用那个词,DIO,不论是杀人犯还是处子,只要心怀忏悔来寻求教会的帮助,我都心甘情愿地为他们付出时间倾听诉求。所以那不是什么‘缠住’,他们可没有让我感到困扰。”
“但事实是他们让我感到困扰,我的神父,请允许我向你告解,他们害你迟到了,我们珍贵的读书会的时间又被占用不少。鉴于我最近的状态不佳,我也无法亲自去教堂向那些人表示抗议,令我一度感到遗憾。”
普奇笑了笑。
“不要用咏叹调说话,DIO,尽管那很适合你,但还是太奇怪了,就好像读书会变成了朗读会。不过比起这个,你刚才说状态不佳,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DIO从床上走下来,途中越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去的薄被,他一只手搭着自己的脖子,摩挲着那里的狰狞疤痕,“或许是融合的过程中出现的一点小问题,使我有时感到状态不佳,有头疼的症状,但近来在逐渐好转。彻底结合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普奇松开了眉。
“是的,等到你完全掌握控制权......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们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房,各自在书架上取走一本书,在他们惯常的位置上落座。没过多久,瓦尼拉一如往常那样为他们端上醒好的红酒和水果,并像个标准的英式男仆一样恭谨地从外轻轻关上了门,而随着门被阖上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磕响,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都不会有人再踏入这个房间打扰到他们的阅读。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普奇刚被一段描写德州农场风光的句子吸引,他尚且保持着上扬的嘴角和带笑的眉眼,向DIO投去疑惑的目光。
“嗯?”
“迟到这件事,虽然只是偶尔,但比起以前确实频繁了许多。”
“非常抱歉,”普奇一瞬间收敛了笑意,“只是最近埃及不太平,来教会里祈祷和忏悔的人变多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像是要向他证实自己的态度,DIO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是落在书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在对话的期间他的主要注意力也基本集中在书本上,唯一多做的事情只有端起他盛满鲜红液体的酒杯晃了晃,酒液的气息晕开在空气中,他缓缓嗅过两次,含下一口。
普奇也放松下来,他把刚才坐直身体时合上的书重新翻开,寻找自己看到的那一页。
“我会尽量赶上时间的。”
“不过鉴于我最近或许要出一趟远门,所以我也要先和你说一声抱歉,恐怕我们好一段时间不会见面了。”
“远门?”
“你听起来并不惊讶。”
“海边?”
DIO讶异地放下书。
“泰伦斯告诉你了?”
普奇垂下眼,“是的,不过我也猜到了,你总是让那个新来的替身使者为你构建关于海边的幻境,阳光,沙滩,椰子树,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想亲眼去看看的,替身能力再怎么逼真,也都是假的,你深知这一点。所以你会厌倦只是早晚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尽管我曾在英国居住,当他为我呈现出波罗的海的风景时我却无法将它与我记忆中的海联系在一起,是的,伦敦的下城区临近港口,但是腥腻的海风和鱼有时候是我唯一能回忆起的东西,而且没有阳光,伦敦总是乌云密布的。或许还有酒鬼和妓女,我说的对吗,人们在谈论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必不可少的印象,另外还有肮脏的小巷,雨后泥泞的地面,装着啤酒的橡木桶,糟糕的食物。普奇,试着想一下你吃过最难以下咽的食物,然后幻想一下比那还要难吃一万倍,现在你知道英国人的餐桌有多让人难以忍受了。”
“听起来对你来说海边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这就是最令我好奇的一点。”
DIO把书放到了一边,在他的座位上朝普奇的方向倾下身,像是被什么困扰着一般,眉心锁在了一起,“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我,让我如此渴望。”
“……我猜,你非要得到答案不可了?”
“我只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
他仿佛意有所指,又好像只是单纯就事论事。
——他察觉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普奇的脑海中存留不到一秒,像是闪电划过一般转瞬即逝。
“你想太多了,DIO,就我们所知海边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况且你刚才提到,你最近状态不佳,我想这可不是什么关于旅行的好先兆。”
“……如果那是非去不可的地方呢?”
“日子还长,你可以之后再考虑这件事。”
“普奇,”DIO用温和的语调喊着普奇的名字,“看着我。”
“……”普奇回以沉默的注视。
“你有事瞒着我。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有这么一秒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在这偌大的书房里仅存的只有普奇微弱的呼吸声,他能闻见DIO口中红酒夹杂着血的气息,对比那双被烛火映亮的眼,不知对普奇来说哪个意象更危险致命。
他颤动了一下嘴唇,“……是无关紧要的事。”
若说这一秒前DIO只是停留在怀疑的阶段,此刻他已经确认了普奇确实有事在瞒着他。
“不要让我自己去发现,你不会喜欢我自己发现后的态度。你熟知我正如我熟知你。”
出乎意料的是,以为能就此说服普奇开口的DIO,发现对方的态度比他所想象的更为冷硬,即使普奇的表情没有展露出这一点,但是DIO知道普奇没有丝毫松口的打算。普奇只是看着他,眼底暗淡无光。
空气一时冷肃了下来,直到DIO的笑声打破寂静。
“普奇,为什么要显露出这种神色,是什么事让你无法开口,又这样为难。”
“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再一次说道。
“是吗,既然你坚持,不如让我自己来猜猜看吧。”DIO放置好书签,把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在他的红酒和果盘之间,三者的中心点恰好形成一个正三角形。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疤——这只是他近来习惯性的动作,他本人甚至几乎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在柔软的地毯上踱步,看起来像在思考。
——如果忽略思考的过程在他踏上地毯的瞬间就完成了的话,那确实是思考的模样。
“在我的躯体得以永生之后,还是过于自负了,虽然我忘记了具体的缘故,但曾有一段时间我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并且感到麻木。直到我发现了【世界】拥有暂停时间的能力,我才得以重新重视起时间来。除此以外,我对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敏感。普通人在去赴约的时候发现自己提前到了地点后,在没有钟表的提示下,需要经过多少时间才会开始想对方是不是已经迟到了这件事呢?答案是因人而异的,内心急躁的人会提前开始思考这件事,而性格散漫的人则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但是我不一样,我的误差是5秒。“
普奇扯了一下嘴角。
“DIO,对于迟到这件事我……”
“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普奇。”DIO截住他的话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普奇意识到DIO并没有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认真地在分析普奇对他隐瞒的事情。
普奇的背脊像被蛞蝓爬过一般涌上寒意。
“和泰伦斯只是为我处理一些事物不同,瓦尼拉像一个真正的男仆一样要求自己,这意味着他恪守着一些极为苛刻的行为标准,比如说在客人来到后的一定时间内送上茶点,在我的干预下,这段时间被定义为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从他为你开门的那一瞬间开始计算。你走上阶梯,穿过二楼的画廊,来到位于塔内三楼我的房间,为我点亮了烛火,随后我们一起来到一楼的书房,三分钟后瓦尼拉敲响了书房的门。你一个人上楼的时间总是比较短,一般在一分钟左右,而自我醒来之后到我们踏入书房,总计六分钟。“
“抛开我那十秒的误差不谈,现在,告诉我,普奇,这其中丢失的九分五十秒去了哪里?”DIO没有就此停下,他换了个看似更为轻松并且无关的话题。
“希腊和罗马不比西欧,存在着各式各样的神祗,一部分源于臆想,另一部分源于现实。公元前1200年有一位叫做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医生,由于他过于杰出的医疗技术而得到希腊人和罗马人的尊崇。但他的治疗手段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我们所熟知的类型,他让病患在他的神庙里睡上一觉,醒来后就能够得知治疗疾病的办法。一开始我将它归结为某种类似替身的能力,可是像阿斯克勒庇俄斯这样治疗疾病的人却不止一个,在希腊有一种被称为睡眠神庙的建筑,用的方法大同小异。实际上,我们更熟悉这一种说法——催眠。“
“在把催眠作为心理疾病治疗手段的美国,催眠衍生出了更多的用途。”
“只是我恰巧读到相关的书籍才有了这样的猜想,但会不会这么巧,我就被你催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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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
普奇做完晚祷,在他父神的雕像前站起来,接着转过身背对着教堂中唯有的烛火。
烛火只围绕着神像,簇拥着祂,就好像碌碌的凡人怀揣着希望仰望着神。
普奇看向黑暗,那里坐着晚间不常来的人。
“结束了吗?”
“嗯。”
DIO从长椅上起身,“去花园走走吗?”
普奇双手捧着他的圣经,恭顺地点了点头。
“如您所愿。”
于是他们来到了教堂外,起初没有人开口,DIO不说话,而普奇则觉得说与不说都好,不会影响什么。
并且总归是王先开口的。
“今天有多少人来做礼拜呢?”
“三个人。”
“该说是多,还是少呢?”
“人们没有陷于痛苦而不得不来求助神的事,这是好事。”
“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想起要来寻求神的帮助,在祂面前俯首祈求的时候才想到祂的力量,这又是何等的讥讽。”
“神爱世人,神不会计较这个的。”
“那么你呢,普奇,说出这话的你,是否心底在为你的神鸣不平?”
“......一贯如此。”
DIO低笑了起来,“啊,普奇啊,我的好普奇。你总是这样坦诚。”
普奇没有应声,他们走过他小教堂前的篱笆,篱笆上挂着疏落的植物。他忽然想起自己去年夏天尝试种点葡萄,但最终没有种成,因为他对如何种植葡萄一无所知。
那件事情也不知道让DIO想到什么,翻来覆去地拿出来笑话他好长一段时间,那期间倒让他们的关系又近了许多。
“那么您呢?”他用了DIO先前的问句,作为他今晚第一次的发问开头,“您还在让部下去做那件事吗?”
DIO皱起了眉。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普奇,普奇攥着圣经的手紧了些,DIO凝视他好一会,又松开了眉,继续看向前方,但眼神漠然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稍有神采。
“我不告诉你的事情,你就没必要加以关心。”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普奇滞了一下,好在这句话有多重含义,他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继续说道,“太难了。无异于在沙漠中寻找一根针,更何况这件事无需比喻,它就是‘不可能’的代名词,并且我看不到这样做有任何意义。”
DIO憎恨那个词。
它让听者感到痛苦,让说的人显得软弱无能。
他不想责备普奇,也不想继续对话,他要离开了。
从他们开始散步到此时,仅仅过去三分钟。
“DIO!”
夜色下普奇叫住了他,他并不能看清DIO的脸,也看不到他的眼睛,白日下仿佛是恩嘉宝石般的眼睛若失去光源也会变得黯淡,就像他教堂里侍奉的神像。
好在神像不过是雕像,而DIO也只是受困于他颈下的枷锁。
尽管如此,他依然准确地抓住了DIO的视线——DIO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光彩,神或许是在眷顾祂的门徒,让月光洒落进普奇的眼底,让祂门徒的情绪无误地传递给它想要传递的人。
——吸血鬼向来不受宠爱,接受或拒绝很少能自己说了算。
每每意识到这点时都让人厌恶得想要发疯。
“你被禁锢住了。”
“永远,不要,把那个词和我放在一个句子里。”
DIO的声音压抑极了,他显然在克制自己的怒火。
“我不会被任何事物禁锢住,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那这句话就不会使你如此愤怒,就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你心底早有答案,只是你被禁锢在乔斯达的身体里,他的肉体影响了你的判断。”
“真是太可笑了,我才是掌握主权的人,如你所见,现在与你对话的人是我DIO,而不是乔纳森。”
“当昆虫落入猪笼草的时候初时也不会察觉自己已经落入圈套,我是妄图救你的蜘蛛,你却无视我垂落的丝线。”
他们都失控了。
DIO后退一步,以人类的方式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争论并没有意义,我不会就此放弃,因为我既不会半途而废,也不愿逃避我应有的命运。”
“DIO!一百年前你已经打败了他,你是刻在石碑上的胜利者,就不需要把他从深海里找出来再打败一次,因为他的身体还在负隅顽抗,企图通过影响你的方式来复活自己。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与之抗争!”
DIO拔高了音量——
“我说够了!”
“他在控制你!”
普奇如此笃定,但DIO比谁都清楚,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我很感激,普奇,我一直以来都十分感动于你对我的这份情谊,你绝不是我漫长生命中一个普通的过客,你是我最真挚的友人,是我的伙伴,如果说我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共坐王座,我不会有任何犹疑地选择你。”
DIO看着普奇眼里一点点落下的月光,逐渐黯淡的眼神让他心烦意乱,普奇显然对他即将要说的话有了几分猜测。
这让他在说下一句话时语气干涩了很多。
“但是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普奇。”
曾有一瞬间,普奇怀疑自己的牙齿会因为切合得太用力而被咬碎,他的牙龈酸胀肿痛,他却不敢放松,他的喉咙发紧,一旦松开会不受控制的流出呜咽。
即使他预测到了这句话。
他盯着虚无黑暗的泥土好半响,才应道:“好。”
而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另一位对话人早已离去了。
这让他在荒芜空旷的土地上又一人独自站了许久才返身回他的小教堂。
那些簇拥神像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火光点亮了教堂,温暖的颜色映在窗户上,像是海上的旧灯塔一样指引着他回去的路。
......啊。
普奇停住了,他忽然想到,神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是指引。
——世间众生需要引导,这是神对人的意义,人没有指引就会迷失,而磁场指引鸽子,灯塔指引船帆,指南针亦是用于指示方向。
平民也好,贵族也好,王也好,都需要指引。
甚至神也不例外。
普奇推开了教堂的门,出乎意料的是DIO正背对着大门站在神像前,并没有彻底离开。
但他沉默的背影刺痛了普奇的眼,而当普奇朝他走去的时候他再度开口,说出的话语又让普奇几近发疯。
“普奇……你供奉神是为了得到心里的安慰,为了得到救赎,可是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普奇以为他们的话题早就在外面就结束了。
一瞬间他的愤怒卷土重来,他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宛如炉子上久开的沸水,翻腾出细密而繁多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滚动着涌进他的大脑,叫他一时无法思考,他被彻底激怒了。
“难以置信,时至今日你仍然对这件事抱有疑惑,我曾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被我们遗忘在了美国。那么你呢,你又到底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你要是想听,我可以一日一日地说给你听,如同我每日晨起睡前祷告,饭前也必做,一字一句都诚心诚意,远比你所占据的这具身体能给你的更为真实。”
普奇如此笃定是乔纳森的身体在影响自己,DIO不想向普奇解释,他也无从解释。
他能说的只有“不是这样的”,空泛无力,显然无法说服普奇,换做别人说这话,DIO自己也会嗤笑出声。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是乔纳森,乔纳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人,拥有一腔的正义和热血,他坚毅温柔,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意志,却把自己的生命白白交代在别人身上。
不亲眼所见,不亲身经历过,不会有人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家伙存在。
他就那样,毫无所谓地把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丢进火里,嘴上说着漂亮的话,做着最自私的事。
至于DIO自己——
那是一种极为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普奇认为是他的身体还残留着本能,为了保护乔斯达家族而对Dio的意识进行侵害。
但那如果不是侵害呢?
乔纳森让人厌恶的事情不仅限于对他自己生命的态度的漫不经心,他在某些时刻在一些事情上展露出惊人的洞察力也让DIO极为轻易地乱了阵脚。
那是普奇所意想不到的,堪称荒谬的事情。
那发生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
事前没有任何征兆,事后也让DIO无法从中找出任何迹象表明乔纳森在那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那根本就是一瞬间,蜂鸟拍动一次翅膀所花费的时间,乔纳森就察觉到了。
那只是一个眼神。
乔纳森和新来的女仆站在树下,正好风穿过回廊撩起她的长发,金色中带了点暗棕,她的眼睛有点斜,皮肤还算白皙,脸颊有些雀斑,笑起来带着知性的温柔。
他不过为了打量她而步伐缓了两拍,再抬起视线的时候和乔纳森撞上了,仅此而已。
乔纳森却在下一秒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那双宝石一样透亮的眼睛远远地看着DIO,他没有说什么,也没做出任何反应,但DIO就是清楚他知道了。
他的心跳如此响烈,好比国王阅兵时的礼炮升腾炸裂发出的巨响。
乔纳森是怎么发现的,是如何从一个毫不相关的眼神中发现的,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诡异的情感,这足以让DIO陷入泥潭。
更为讽刺的是,这致命的、只要乔纳森愿意就可以借此击败DIO的弱点,乔纳森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不希望DIO爱他,DIO是恶人,是它们的代名词,是他们的救世主,至此,乔纳森不想知道更多。
在DIO做下那些伤害到他在乎的人的事情之后,他更不需要知道这些对他们的现状毫无帮助的东西。
这些不是乔纳森告诉他的,现实没有,梦里也没有,是DIO自己想通的。
但是DIO一般不会有这种近乎否定自己的想法,它甚至可以说是脆弱,所以,可能,或许——
——你还在吗?
DIO猛地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
透过神像前烛台金色的柱身,他能看见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神色。
......是恐惧吗?
不,不是恐惧,他太熟悉恐惧的神情,有太多人为他做过范例,而这个不一样,他咬着牙翻遍记忆,他兜兜转转,仿佛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猛兽一样惊惶又……绝望。
惊惶又绝望。
DIO的思绪被这利箭划破,可它没有从黑暗中割出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破洞,好让他坠入新的深渊。
烛台倒映的影子中,DIO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他掐灭了它的烛火,那微弱的火光让它窥见了太多。
普奇看着他,忽然发出了疑问,加以质问的口吻。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呢?”
DIO思绪混乱地看着他,皱起了眉。
普奇朝他压低了自己的身体,低下的头将脸藏进阴影里。
这些话或许他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当他说出口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犹疑。
“在我的世界里,您仿佛是另外一位神衹。神是没有情感的,他们只会厌倦。”
“您是不是也厌倦了做神,想要做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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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奇也一并站起来。他冷静得近乎残酷。
“你猜的没错,是催眠。我觉得你有必要要忘记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正如他一次又一次地向DIO重复的那一个回答:“是无关紧要的事”。
“那是什么?”
“如果我会就此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多费工夫催眠你忘记它。”
“被你催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不自行去寻找原因也是因为此,但你要是觉得可以凭借这份信任从我这里夺走什么,就需要再三考虑一番了,普奇。告诉我你拿走了什么,然后由我来决定要不要把这段记忆交给你。”
普奇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好半晌,他露出一个堪称艰涩的笑容。
“不论多少次,结局都是这样。仿佛被命运刻上了轮盘,就不得不一直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这就是命运啊,DIO。”
“告诉我,或者解开催眠。当我下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不会再是如此温和的口吻了。”
“这不可能。我绝无可能主动为你解开催眠。”
DIO敏锐地眯起了眼睛。
“是吗……”
他倏忽上前,捏住普奇的脖子,轻易地将他举至半空,当然,这其中有一半归功于普奇并未做挣扎。
“意思也就是线索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轻易地察觉。”
普奇的脸失去了血色,他勉强从上方向下望着DIO,手出于本能地抓住DIO抓住他的那只手的手腕,像溺水的人攀附着木板。
接着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松开了手,闭上了眼,只有嘴不受他意愿控制地张开,嘶哑地呼吸着。
“很近……很近……”DIO低语着,他细致地观察着普奇的表情,“近在咫尺,你无法带走也无法夺去。”
但除了顺从和抗拒的倔强奇异地同时在他身上展现出来,他发现不了其他东西。
DIO摸上他的疤痕。
“是这具身体吗……”
他放下了普奇。
“一切的谜底都归结在这里,是不是,这具身体到底是属于谁的?那个名字就是触发词。”
普奇滑落在地面,猛烈地咳嗽起来。
DIO在他面前蹲下。
“普奇,不要试图对我隐瞒什么,我并不喜欢这样。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我可以理解,你想要帮我克服弱点,却不知道这会成为我们两个人懦弱无能的表现,我并非自负,但我会越过这一道坎,不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而是因为我必须要这么做。不如此,我就无法真正掌握这具身体,也不能真正发挥出「世界」的力量。”
“说得好听,都是想要我为你解除催眠的动人词句罢了。即使我催眠了你,这具身体依然在影响你,这就是证明——力量从来不是你所追求的东西,而是权利,是控制,你的目标不是绝对的力量,而是做人上人,王中之王。”
“记忆是海水,催眠是墙,触发词是墙下蚁穴,告诉我名字,这不是请求。我玩够了,猜谜游戏到此为止。”
普奇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问:
“你以为这是你第一次发现吗?”
“你以为这是你第一次试图说服我吗?”
“我曾也给过你选择,可是你的选择从来都只有那一个。DIO,想知道那消失的九分五十秒去哪了吗,想知道触发词吗,想知道你到底丢失了什么吗,话说到这份上,既然你想要,我就给你,不过是又一次为你打开这扇门,再合拢,我可以一直这样做下去,这一次我已经坚持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久。”
DIO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开始充血,血脉开始贲张,他死死盯着普奇的嘴唇,那里一开一合间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它那么简短,只是三个音节。
“乔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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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
DIO忽然停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仿佛被戳了无数的口子,血液要从他的身体里喷溅出来,他感到疼痛因为有什么东西压迫着他的心脏,有一只手在那里,轻柔地抓住它。
阻隔记忆的墙分崩离析,他的大脑被不计其数的词句、画面、声音环绕,关于乔纳森的信息太多太多,一股脑地冲向他,他几乎站不稳,他扶住桌子,那些东西闪得太快,他一时半会无法抓住任何一段完整的回忆,当它们全部都归位的时候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只剩下一个突兀的想法——
找到它。
我必须要找到它。
但是那究竟是什么,还有一样被他所遗忘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不停地不停地去海边。
既然他喜欢蓝色和大海——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为什么宫殿不在亚特兰蒂斯而在烈日和金色的风沙里?
而荣耀的权杖,通往胜利与至高王权的冠冕,无量的财富都是金色的。
它们都不是蓝色的,除非是藏在深渊谷底的花,或通往皇座的石阶上举起的革命的旗帜——那嘶喊与身缠金饰的歌女一墙之隔。
DIO不断地捏紧拳头又放松,指关节发出连串的声响。
是海,但为什么是海?
普奇看着已经陷入癫狂边缘的DIO,他什么都没有在想,他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这位引得无数人簇拥追随的友人,一位无冕之王。
王有了可以拿捏的弱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爱他、尊敬他,就会杀了他。
而现在他想走出去,杀死王的弱点。
弱点就不会再是弱点,而是坚硬的磐石,永远沉睡在无人知晓的虚空。
但他做不到,他不够好,没有那种能力,于是他只能把手搭在圣经上,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从口袋中拿出了怀表。
怀表的链子被他轻轻展开,当它垂落的时候发出声响。
“嘀嗒。”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感激乔纳森消磨了DIO现在的意志,感谢DIO对他的信任,感谢一分钟后对现状全然无知又全知全能的DIO。
“DIO,冷静下来,深呼吸,看着我的眼睛。”
“......普奇?”
“看着我,你可能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但是那些都无关紧要。”
“嘀嗒。”
DIO知道他想做什么,这太明显了。
他不喜欢被掌控的感觉,不管是谁都不行。
但讽刺的是他也被自己对乔纳森的执念掌控着。
而普奇绝不能成为第二个。
他已经拿乔纳森毫无办法,然而普奇却不。
他可以简单地对普奇施加命令,普奇有些固执,但绝对忠诚。
或者,从另一方面想,他可以命令普奇,只是命令他让自己彻底遗忘乔纳森,然后普奇就再也不会试图做这种事,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瞧,这两件事情都能被解决。
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应当是。
这必须是。
但他依然站了起来,在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嘶吼着说不的时候,他的大脑控制着世界暂停了时间。
不需要暂停很长的时间,甚至不要一秒,他打掉了普奇从口袋中拿出的怀表。
普奇很聪明,他知道利用怀表做催眠工具,因为当DIO的思绪为乔纳森搅乱成一团糟的时候他会立刻被怀表吸引。
他的身体持续悲鸣着。
时间,继续流动起来吧,这一次,他会扼住普奇的喉咙,他会告诉普奇别再这样做,他能搞定这一切,神厌倦了做神,也会很快厌倦做人,一切都不值得他为之停留了。
时间随着他的嘴角勾起而开始流逝。
普奇看着DIO突然浮现的笑容,左手手心空空荡荡,他徒劳无用地收紧五指,短平的指甲只是堪堪刺痛掌心。
他仿佛被抽干了身体里的空气,还有心脏里的血液。
这就是您的选择吗?
那么您不会再有选择了。
他的表情里没有任何的波动,DIO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和果决。
不是怀表!
是别的东西,是什么,他所遗漏的,还有什么!
来不及思考了,他浑身僵硬地站着,面对着普奇,这次他的身体掌握了主权,他无法反抗,他睁着眼睛死死看着普奇,眼眶酸涩,几乎要被埃及干涩的空气逼出眼泪来。
不,不,停下,普奇。
我已经反抗不了的命运旁边,不能再多长出新的果实。
“嗒。”
这无法饶恕,普奇,这无法被原谅,你以为的忠诚已经接近背叛。
“嗒。”
普奇的指甲敲落在圣经上。
“嗒。”
我是多么幸运。
普奇想。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的两位神明,总能互帮互助。
“嗒。”
DIO猛地瘫坐进椅子里,闭着眼昏睡过去。
当那罗马雕像所无法比拟的面容再度睁开它血红的双眼时,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乔纳森这个名字。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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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O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得更快。或许因为重复开关记忆的阀门的次数过多,他的后遗症状逐渐减轻了。
又或者这一次他的意志过于坚定,并没有试图去查看那些记忆,而是在得到信息的瞬间就做出了对策——
暂停时间,收缴普奇的圣经。
这对普奇来说却是瞬间发生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被DIO放在身后的圣经。
“我会想到别的方法的。”
“你知道这一切迟早会结束的吧,只要我发现一次就能发现第二次,不论你用什么方法。”
普奇像是放弃了这一回合的较量,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即使表情依旧很难看。
“是的,我明白,因为是你。”
“鉴于现在的情况,我认为我们可以暂时地放下这件事不谈,而后让我们坐下,作为我的朋友,我想我有义务为我的事情向你做出适当的解释,或者说说服你不再这样做。”
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普奇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也确实有一些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些DIO看似不会放在心上,总是一笔带过的事情。
并且DIO对于被催眠一事已经极尽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宽容,再得寸进尺就太失礼了。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在乔斯达家的日子。”
DIO并没有料到他会用这个问题开头,他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不,我并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我想知道那几年中,是否有发生过什么让你感受到「幸福」的事情。”
“我很难回忆起这种事情了,普奇,或许是有的,然而假如放在当下,就会觉得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如同葡萄腐烂酿出酒,不是一颗就可以酿成的,事物都在不断地累积然后转变成新的、截然不同的东西,就好比人长高,声音发生改变,性格也和以前有所不同,都是潜移默化的,这也导致人在遇到打破日常的状况时会对它印象深刻。如果你回忆不起「幸福」的事情,我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在潜意识里你觉得在乔斯达家的日子让你始终都感到「幸福」?”
“你在偷换概念,这很无聊。”
普奇停顿了一会,才再度开口:“我若为你祷告,必有七样,因七是圆满,神在七日内完成创世,在第七日安息。”
DIO起了些兴致。
“你竟觉得我还有所缺,又有七样之多。”
“其一,是晨起祷告,祈祷不论你去往何地,皆愿主随行,因罗马书 8:31:既是这样,还有什么说的呢? 神若帮助我们,谁能敌挡我们呢?”
“其二,又引以赛亚书 58:11:耶和华也必时常引导你,在干旱之地使你心满意足,骨头强壮。你必像浇灌的园子,又像水流不绝的泉源。”
DIO没有说话,只是沉稳地听着。
“其三,愿你不频频回顾而被过去负累,正如箴言 4:25-26:你的眼目要向前正看;你的眼睛当向前直观。”
DIO无声地发笑。
“其四,饭前也做祷告,感谢神的拣选和恩赐,彼得前书 2:9 :惟有你们是被拣选的族类,是有君尊的祭司,是圣洁的国度,是属 神的子民,要叫你们宣扬那召你们出黑暗入奇妙光明者的美德。”
“就我所知你的神并没有拣选我。”DIO向他张开自己的口,口中尖利的獠牙显而易见。
“神拣选了我,又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毫无疑问祂也拣选你做祂的子民。神不拣选无罪之人,因为人生而有罪,而祂叫圣子降临,就是为了洗净我们的罪。无人不可被赦免。所以其五,我在夜间做晚祷,替你认罪,因约翰一书 1:9:我们若认自己的罪, 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以赛亚书 1:18:耶和华说:你们来,我们彼此辩论。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这不是怯懦的行径,DIO,信祂,得靠祂,此乃公义。”
“未到你神的审判之国降临之时,我不下妄断。”
“尚有两句我暂且保留,留待到需要时才以此祷告。”
“我只猜得出其一为我死亡,并不能猜出最后一个。”
“我没有准备死亡时的祷词。但我也不打算告诉你答案,因为你必然不爱听。”
“圣经中没有指出挑起人的好奇后却缄默不语也是一种罪吗?而且我岂没有吩咐你吗?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 神必与你同在。出自约书亚记 1:9。”
普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似在揣度他真实的想法,又像在斟酌是否真的要说出来。
期间DIO没有催促他,也没有任何动作,他靠进沙发里,陷入其中,透出淡淡的慵懒气息,先前的争执仿佛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其六...”普奇的声音低缓地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不知放在哪里的一盏烛台发出“吡啦”的一声烈响,DIO的思绪在某一时间突然想起1914年的萨拉窝事件的骚乱也是从一声使人不安的响动开始的。
“以赛亚书 54:4 :不要惧怕,因你必不致蒙羞;也不要抱愧,因你必不致受辱。你必忘记幼年的羞愧,不再记念你寡居的羞辱。”
萨拉窝的枪击事件逐渐发酵,成为导火索点燃了所谓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但正如先前所说,万事万物都有积累的过程,看似只是意外爆发的战争,其实是多重因素作用下的必然结果,而不论是战争还是相遇,人做任何事情都具有目的性,不存在没有目的的无意义行为。
“普奇...是否是我过于敏感,又或许事实确实如此,你总是在把话题引到乔纳森身上,你希望我和你谈论关于他的事。”
普奇皱起了眉。
“不,我没有。”
“难道你自己都不曾察觉吗…那这可真是太有趣了,你或许会觉得自己只是很自然地选择了几句经文做祷告,但是你的选择基于经文和我的相适性,不存在没有无目的的行为,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偶然,综合这两点,将我指引向了一个你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事情。”
DIO有一个始终无法找到答案的谜题,它像一团棉花长年累月地塞在他的大脑中某一个角落,和一些其它知道答案的人身死而最终无法解开的谜题堆在一起,他从不会刻意去寻找它们的答案,因为他可以“不在意”,知道答案对他的现状也毫无帮助。
可是现在这团棉絮被点燃了,它燃烧起来,随着燃烧而形态扭曲。
——那一个夏日午后,那棵树下,乔纳森在他眼中看见了什么?
DIO看着普奇,普奇的眼底流露出的茫然和不安令他如此熟悉。
“普奇,曾有一个下午,我看见乔纳森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乔纳森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对他抱有什么感情,到底是什么泄露了我的秘密呢?我不过是打量了她一番。答案如此简单,但要想通这一点却需要契机,契机就是现在,并且它还将答案导向了你。狭义的偶然是宏观上的必然结果,JOJO或许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在无意中做到了——一个打量的眼神能说明什么?我在看见JOJO和那个女孩的时候,我更熟悉的人明明是JOJO,为什么我的注意力在那个女孩身上,我不仅是出于好奇看她,而是打量,打量意味着对比,我在拿什么对比?很简单,我在拿她和自己对比,她的头发也是金色,但是夹杂了棕,她皮肤白皙,却有雀斑......一切的结论都基于我自己。”
普奇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他顺着DIO的话在DIO继续往下说之前就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那个问题使他羞愧,使他心中疼痛,一旦察觉会崩溃,他倏地站起,在他脑中的墙倾倒之前,他握紧颤抖的手,开始说最后一句祷文。
DIO的话没有被他的起身打断,和普奇念诵的经文撞在一起,两个人的思维同样混乱不堪又都挣扎着抓紧唯一清晰的那条丝线。
“其七,求神降临我, ”
“为什么你要凑齐七条经文,”
“用我的肉体对你开口,”
“因为你说七是圆满,”
“以赛亚书 41:10: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
“我一直以来都受限于催眠需要借助道具来达到更好的催眠效果这一固有想法,”
“不要惊惶,”
“但言语才是催眠的基本。”
“因为我是你的 神。”
“你比我认知中的更为优秀,普奇。”
“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
“答案既不是怀表,也不是圣经,是「七」。”
“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
“而你为什么还不停下,你为什么在惶恐,普奇?”
“就差一点了,DIO,你的精神已经出现裂缝,记忆的墙不断筑起,你会渐渐难以回忆起关于乔纳森的事情,你的言语只是你最后的挣扎。三秒之后你就会陷入沉睡,当你再醒来,你依然会忘记一切。”
“瞧啊。”DIO大笑起来,肆意而张扬,甚至带着点癫狂的味道,眼神里却一点笑意也无,“你已经得到了最后一个答案,对吗?究竟我们两个是谁在挣扎?你是不是也为自己筑了墙……我的好神父……”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普奇分不清是因为他的情绪还是因为催眠生效,使他开始昏睡。
在那时间来临之前,DIO突然从沙发上移动到他的身前。普奇的手腕被他抓住,他们只对视了一瞬间,普奇甚至没来得及对准焦距,DIO就滑落在地面。
只是王依然死死抓着他,试图仰起头寻找他的视线。
“为了你自己着想,普奇,”王的声音依然带着嘶哑的笑。
——“当我下一次挣破催眠的时候,最好不要让你的神知道你爱我。”
这之后,一切又重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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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封闭记忆的堤坝。
他能听见堤坝的那边海洋的浪啸,他知道它会吞没他,淹死他,但也会带他找到他想要的、遗失的事物。
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要找什么,更糟的是他的身体和普奇站在了同一战线。
但没关系,他已经和这具身体融合得越来越好,他能掌控得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身体再也无法违背他的意志,他撞碎堤坝冲进海里,他就能知道他的宝藏是什么。
Dio看着自己的身体化成了灰烬,然后被风吹起,带进了海里。
他忽然感到厌倦,他没想再多看承太郎一眼,没有感到愤怒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的失败和死亡带给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九秒那么长。
它们会去哪里,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受到过创伤,那一块遗落的部分,仿佛和海洋有关,灵魂失去了肉体的束缚,记忆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了吗?
只是还不完全,他想跟着那些涌进海中的灰烬一起去看看,它们要去哪?
是海底,那里有一只安静等候着的,孤单的头骨。
那就是他遗忘的宝藏。
如果他的身体在这里,他知道它会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正如他的大脑当时被迫遗忘这一切的时候一样。
而他的灵魂则愉悦地高歌,庆祝着新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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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奇双手撑在洗漱台的两侧。
他的神父服下内衬和身体被汗水浸透而紧贴在一起,粘腻地禁锢着他的身体,他显得有些呼吸困难,他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睫毛湿答答地互相融在一起,变成凌乱的块状,眼睛充血,布满骇人的血丝,脸颊上到处是透过光可见的泪痕,还有不自然的噪红,眼圈和嘴唇说不出哪个更红肿,唯一区别是他的嘴唇上的红色源于那些牙印中渗出的血液,掩盖着底下的苍白——这幅鬼样已经成为他近来再熟悉不过的自己。
“要点一是放松……呼……”他的嗓音就像被扯破的布,透出疲倦的嘶哑,“……7,11,13,17,19……257,263,171……错了。”
“461,463,467……”
他打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流滑过他的皮肤,顺着他无力垂下的手从指尖,没有停顿地落入水槽,涌进下水道。
那触感让他思绪游离了片刻,想起谁了呢?普奇,这温度,是谁的体温?
“……不……恩里克……不 ……”
擒住你的手腕时,紧贴着你的温度,是属于谁的?
“601,607,613,617,619,621……”
错了,普奇。
“……607,617,619……”
“601,607,611……”
普奇,又错了。
“……941,947,953,967,971,977,981……呜……”
他一把把水扑上自己的脸,低温让他如此留恋。
“嗬啊啊啊……”他喉咙滚动出低沉的悲鸣,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涌出。
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用憎恨的眼神回赠他,眼底里藏着深深的绝望。
他急喘起来,然后猛抽一口气。
“……恩里克·普奇,和DIO是,至交好友。”那些词语仿佛是有人攥着他的心脏逼迫着他说出的,他的大脑嗡嗡地作响。
“恩里克·普奇和DIO,是至交好友。”
一旦开口,那些显得软弱无能的痛苦就彻底溃烂了,重复第二遍的时候,所需要的只是一口深呼吸,等到了第三遍的时候,只用停顿一秒来做准备,第四遍的时候眼泪就止住了。
“恩里克·普奇和DIO是至交好友。”
第五遍就会习惯。
第七遍的时候,神父就完成了他每日必行的仪式,他看着镜子里混乱不堪的自己,皱着眉。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低声咒骂了一下,飞快地开始收拾自己。
冰冷的水流滑过他的皮肤。
这是谁的体温?
普奇突然狠狠地摔倒在地,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地上已经到处积了水,他一脚滑倒,狼狈地坐在地上,神父服迅速被浸湿。
——“神父最近生病了吗?您看起来精神状态很糟糕。”
——“我没事,谢谢关心。”
——“您前段时间说头痛的症状,您有吃止痛药吗?”
——“近来好了很多。”
普奇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你刚才说状态不佳,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融合的过程中出现的一点小问题,使我有时感到状态不佳,有头疼的症状,但近来在逐渐好转。”
普奇又摔了回去。
记忆一瞬间像针扎入他的大脑,一点一点地把回忆重新注回他的身体,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把那些他试图遗忘的还回来。
他像无法自主呼吸又被扯断输气管的病人一样仰着头猛烈地喘息着,眼里流出失去氧气而几近窒息的泪水。
“311、313、317、331……”
质数是只能被1和自己整除的数。
“457、461、463、467、479、487、491……”
质数无法被分割。
“613、617、619、631、641、643、647、653、659、661……”
——“他在控制你!!”
——“我说够了!!”
普奇的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哭泣。
“769、773、787、797、809、811、821、823……”
——“普奇,最好不要让你的神知道你爱我。”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的相遇,是必然的。我们之间有奇妙的缘分。”
神父蜷缩在地上,他的眼里还在不停的落泪,但是他的视线十分清晰地落在积聚着水流的下水道口,水流没有留恋地离去。
焦距又涣散了。
他似乎即将彻底失去生气,除了嘴唇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那周围震颤的空气里不停地重复着,他一遍一遍麻木地呢喃着催眠的话语——
“......我,恩里克·普奇,和DIO,是至交好友。 ”
——带我回去,让我回去,我想回去。
“我恩里克·普奇和,DIO,是至交好友...... ”
是的,是的,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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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如果你说的是我们上次聊到的地方, 你不妨把你的圣经打开,找找灵感,因为上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普奇笑了一下,他喜欢DIO的说话方式,这种感觉就好像他还在美国求学,他还只有16岁。
纵使他始终没有停止求学的脚步,但这不阻碍他怀念那段时光。
然后他醒了。
他要像一棵树
起床,
栽在溪水旁
洗漱,
按时候结果子
晨祷,
叶子也不枯干
擦拭神像,
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
看书,
- 诗篇 1:3 CUNPSS-神
等待着来忏悔的人。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
普奇,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爱我。